山里的春天

　　□庞济韬（通江县残联）

　　春深似海，真好！在我的老家，却不会有这种景象。

　　老家多山。春天来得晚，去得快，人还没从冬天缓过神来，夏天又到了。花当然是有的。常见的，是桃、李、杏花，在人家堂前屋后，零星点缀着，红红白白地瑟缩于恻恻春寒中。赶上太阳好的时候，就有蜜蜂嗡嗡地来拜访它们，有一些热闹，有一些生机，仅此而已。走在野外，草丛中有星星点点的野花，都不大，也不晓得名字。人踩，牛羊吃，毫不怜惜。

　　不过，毕竟是阳气勃发的季节，当阳气最盛的时候，就连最高的山上，也是春光烂漫。而春光的代表，是油菜花。

　　油菜花金黄艳丽，连片成堆，在广袤萧瑟的山野，自有一种醒目的美。初开时，疏疏落落，不显山，不露水；过几日，黄色浓了，密了，有了峥嵘的气象；最后，那就是泼地花黄了。

　　在山中，春天是犹疑的、迟缓的、严肃的，一旦油菜花开，那就变得大方、果敢、张扬了。春天染黄了一座又一座山。那么多的黄色，铺排着、堆积着、辉煌着、燃烧着，在石头比人多、树木比庄稼多的大山里，这真是一种奇迹。

　　油菜籽可以榨成的菜籽油，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猪肉紧缺，全赖菜籽油滋润那些粗糙的日子。我在乡上读初中时，住集体宿舍，自备菜，大家都带盐菜、糊辣子、豆瓣之类的，耐放又耐吃。最耐吃的是豆瓣酱，挑一筷子拌在饭上，红彤彤的，就可消灭一大碗饭。正长身体的年龄，老吃这些个，怎么得了！母亲就煎一大勺菜籽油，趁滚烫倒进豆瓣酱，香气扑鼻，油汪汪的。这样，一周的油水就有了着落。

　　每年春天，盼望油菜开花，但是迟迟没有消息。山太高，春天好不容易来了，先要顶着寒风在山脚扎好营寨，将黄色安排得停停当当，再慢慢向山上爬。一路上，它不停地跟倒春寒厮杀搏斗，用凌厉霸气的黄色将寒气一点点逼退。那黄色眼见得一天天升起来、高起来、大起来，最后，终于冲上了山顶。山顶，一块块田弯弯地绕着山头。那黄色也是如此。从另一座山上望过去，像是大山戴着黄色的金冠。这是春天给大山加的冕。

　　老家的春天，朴素、硬朗、坚韧、热情，爬坡上坎，赶着去给一座座山加冕。为大山加冕的春天，有一种需要灵魂仰视的高度，我喜欢！